第109章 番外清雨日常

  夜深了, 唐文清从房中走出，看着满天的星辰，默然无语。他的心中思绪万千, 脑子里面似乎什么都有,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今夜却是根本就睡不着。因为，他想起了他的生母卫氏。明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卫氏出身平民之家，父亲开着一个小小的杂货铺，母亲在家中操持家务。虽然不算富贵却也不如何清贫。是以，卫氏一向过的还算是不错。而且她是家中独女，将来不管是立女户还是招赘，都会继续过着这样简单的日子。

  卫氏一年生的更比一年好看，上门求娶的也不少。可是谁知道一场意外叫卫氏的父亲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摔断了脖子, 当场殒命。而卫氏的母亲也因为丈夫的死而郁郁寡欢, 缠绵病榻三月, 最后再也无法睁眼了。

  当时的卫氏不过十五岁，父母皆亡叫她沉浸于悲痛之中。等到回过神来以后，她家的杂货铺已经被族中的叔伯给占走了, 就连她，也以命中带煞的理由, 要被带去沉塘。

  卫氏生来性子柔弱，除了哭着喊着她没有命中带煞，她不想死，什么都做不了。当时的唐父还是那里的知县，路过将人救了下来。他喜爱卫氏的美色，干脆将她买了下来纳为妾室。

  卫家的族人看着卫氏都被卖出去了, 一个通买卖的妾室根本就没有可能报复他们，也就无所谓了。就这样，卫氏到了唐家。

  她生的貌美，自然是得了唐父的喜爱。可是，却也引来了唐夫人的嫉恨。等到她生下儿子以后，唐夫人更加是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掉不可了。

  至于唐父，他大概是知道的，也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反正后宅的事情他不插手，也从不过问。对于卫氏从唐夫人的房中回来以后，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淤青，脸色如何苍白，他都不管的。

  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虽然生的貌美也温柔，但是太温柔了，没有任何主见，要不是因为容貌还在，他早就厌弃了。

  于是，就在唐父的漠视下，唐夫人对于卫氏的折磨就更是变本加厉了。她平生最恨这样的狐媚子了，如何能够不对她过分呢？只是唐夫人还算是要脸的，没有将人给磋磨死。

  唐文清渐渐长成了，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生母卫氏一直都是苍白又惊惧的，但是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却总是带着无限的爱意的。他从小就聪明，知道唐夫人对于他们母子两人的恶意。

  当时年纪尚小的唐文清能够想到的改变现状办法就是读书，只要他读书好了，唐父能够看到，就会对卫氏好一点。

  果然，在唐文清展现了绝佳的读书天赋以后，卫氏的待遇变得好多了。唐夫人再是如何也还是要听唐父的话的，所以她只能够罢手了。只是唐文清没有想到的是，他被带着离开了后宅，去前院了。

  唐父认为，若是唐文清养在妇人之手，就会埋没了，所以就只有偶尔让他去后院看他的生母卫氏。

  当时的唐文清高兴于自己可以让生母过得更好，却没有想到一向胆小的卫氏居然有了自杀的勇气。他那日终于可以回去后宅看她了，却只是看到了她被吊起来的尸身。

  后来再大一些的唐文清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他威胁到了唐文海，所以唐夫人就非要出手不可了。可是她的手不敢也不能伸到前院，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卫氏的身上。

  唐夫人恐吓卫氏，若是她不上吊自尽的话，她就让她娘家的人去杀了唐文清。一个孩子而已，一点小小的意外就可以了。卫氏生性柔软，又因为已经好几年都活在唐父的漠视和唐夫人的磋磨之中，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她又没有多大的见识，以为唐夫人的娘家真的会帮忙做这种事情。

  于是，怕死的卫氏为了自己的儿子，上吊自尽了。

  唐夫人为了毁掉唐文清，甚至还故意留着卫氏的尸身，等到唐文清回到后宅的时候叫他看见。反正那两日的唐父正宠着另一个妾室，早就不会去卫氏那里了，所以根本就不是问题。

  只是唐夫人没有想到的是，唐文清没有被毁掉，反而还更加出色了。

  因为唐文清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怕死，他就是想要把唐文海给压下去，叫他一分不值。所以他表现得更加好了，不管是族学里面的夫子还是族老，都在夸赞他。

  至于唐文海，除了被夸一句长得精神，再没有别的了。唐文清就是这样，痛苦地活在唐家，和唐家的人相互折磨。

  到了十岁的时候，唐文清考上了岳山书院，唐父更加高兴了。他甚至还摆了宴席，就是想要向其他人炫耀。虽然他前程不如何顺利，但是他有一个出息的儿子啊。

  唐文清以为自己的份量足够了，就告诉唐父说唐夫人逼死了他的生母，希望能够有一个公道。可是唐父却是狠狠地斥责了唐文清一番，再没有别的了。唐文清那个时候就彻底粉碎了心中的期盼，他早就该知道的，唐父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母。

  唐夫人怎么说也是官家女子，怎么是他的生母比得过的呢？也是，唐文清就更恨了。

  若不是后来在岳山书院遇见了沈渊和卢绍成，若不是山长的开解，夫子们的关爱，也许他就是一个心思扭曲的人吧。唐文清自嘲地笑了笑，能够考上岳山书院，当真是他平生中第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至于第二件幸运的事情，那就是……

  “阿清。”方雨珍从房中出来，身上还披着外衫。

  唐文清转身看着方雨珍，走上前去，“你怎的出来了？更深露重的，回去吧。”

  方雨珍一把搂住了唐文清，将自己投进了他的怀抱之中，“你都不在我身边，我睡的不好啊。”

  唐文清将人抱紧了，不叫她被风吹着。“抱歉，我就是出来看看星星。”

  “看星星，那我们一起啊。”方雨珍抬头，亲了亲唐文清的下巴，“我告诉你，我最会看星星了，哪一颗最亮，我一眼就能够看到了！”

  唐文清失笑，漫天的星辰之中，谁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到最亮的那一颗啊。但是他知道的，这话却是不能够说出口的，否则，他可是要自己一个人睡书房了。“我知道阿雨很是厉害，可是天仍旧有些凉，我们进去打开窗户来看，好吗？”

  “那你刚才也看了好久了，”方雨珍嘟着嘴，“你就不冷吗？”

  唐文清挑眉，“怎么，你不是抱着我的吗？我冷不冷，你不知道？”

  “嘻嘻。”方雨珍笑笑没有说话，她出生的时候是早产，虽然方家一直都将她调养的很好，但还是比常人更容易着凉。“那，我们进去吧。”

  “嗯。”唐文清半蹲下来，将人打横抱起，朝着房中走去。

  方雨珍的手搂着唐文清的脖子，面上满是笑意。“阿清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件事情呢。”

  “什么事情？”唐文清走进了屋子里面，将人放在了床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而后才抱到了窗户旁边的贵妃榻上。他打开了窗户，准备和她一起看星星。

  他答应过方雨珍的话，从来都不是开玩笑，从来都不会敷衍，也从来都不会毁约。

  “就是，”方雨珍的双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搂着唐文清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就是我一直都觉得能够和你成婚，能够和你成为夫妻，实在是太幸运了。”

  她的爹娘还有兄长们也都是也宠着她的，但是他们的宠爱和阿清对她的宠爱却是全然不一样的。方雨珍非常庆幸自己当初果断出手，没有给阿清磨磨唧唧的机会。

  要不然啊，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她喜欢现在的日子，和阿清过得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很有可能到了年纪就嫁给一个适合的人，过着凑合的日子。

  现在这样的，才是她最想要的。

  唐文清愣了楞，而后眼神更是温柔了，化为一根根的情丝，似乎要将方雨珍都给缠绕一般。“不，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够和你成为夫妻。”

  他平生第二件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她，和她成为夫妻，和她一直相伴到终老。是阿雨的到来才叫他解开了这些年来的孤寂，回家的时候再也不是痛苦和烦躁，而是期待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