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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庞娇(2 / 2)


  庞之溪亲眼瞧着日日不着家的女儿突然变得殷勤起来,日日奉茶请安,谈书论典,亲手下厨做羹汤送至案前,聊起他最近正在办的户部税银亏欠头头是道。

  庞之溪窃笑不止,自认看破了女儿的小心思。

  “娇娇且放心吧,你是为父唯一的女儿,爹爹定会给你寻个天下最好的夫婿!”

  庞娇愣了一下,“夫婿?”

  “是啊,突然对爹爹殷勤,不是因为少女怀春,想要夫婿了?你放心,为父已有人选,只待他出成绩……”

  庞娇整个人仿若裂成两半,她要夫婿做什么,她要的明明是户部的案子!

  庞之溪大怒:“混账!是谁教你来说这个的,是不是你母亲?!我就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贼心不死,想爬到我头上……”

  “不是的!没有人教我!”庞娇惊慌道:“没人教我!父亲说已有人选……是什么意思?”

  庞之溪仍是不悦,冷冷地哼了一声。

  “自然是为你招一位夫婿入赘,为父在朝中辛苦,也需要有自家人帮衬……”

  “父亲说的自家人是……我的夫婿?”

  庞娇失魂落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亲宁可扶持外人,扶持她那位不知身在何处姓甚名谁的丈夫,也不肯考虑自己的女儿。

  在他的脑海里,母女一体,阴盛阳衰,而上门的女婿……只要自己对他有恩,那不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吗?!

  似乎全然忘了,曾经也有个人对自己有恩,扶持了自己,然后被自己忘恩负义抛之脑后。

  那天,庞娇在公主府屋顶吹了一夜的风,到天明时下定了决心。

  “我要杀了他。”

  王璠大惊失色:“你冷静一点!你要杀谁?!”

  “我的那位’夫婿‘。”

  “你杀他有什么用?!他死了,姐夫不会再给你找新的吗?!只要他一日还是你爹,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男子肯入赘,你能杀一个,还能杀十个百个不成?!”

  “所以,我不止要杀他,还要把他忘恩负义的罪行昭告于天下,让我爹心生胆寒,再也不敢招婿。”

  “……你如何知道,他会忘恩负义?”

  庞娇嘲讽一笑。

  她爹本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只要她这位夫婿同她爹自身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不怕他不胆怯!

  新婚第二日,庞娇就叫了太医,谢知行听闻后急匆匆赶回来,见妻子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

  “我还年轻,不想要孩子,开了几幅避孕的药,你不会在意吧?”

  谢知行愣了愣,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道:“不想要就不要,只是……是药三分毒……”

  庞娇勾起唇角,等着他拒绝。

  “——你别吃药了,我们不行房便是。”

  庞娇笑意僵在了嘴角。

  真会有男人乐意不行房?!可他说的如此自然,庞娇紧紧盯着每一个表情,愣是瞧不出破绽。

  无妨,且等时日长些的,不怕没破绽。

  她把房里的丫鬟换了一波,一水的青葱漂亮,专门挑了两个最好的在书房伺候,怕她们不敢,又特意派人叮嘱,书房里的事情只归姑爷,小姐是一概不问的。

  人送过去第二天,谢知行身边的小厮来了一趟,“听丫鬟说,书房里的事儿小姐不管,姑爷能全权处置,可是真的?”

  庞娇提起一边嘴角,“自然。”

  小厮满意离去。

  一刻钟后,贴身丫鬟来报:“说是伺候不周,姑爷书念到一半就赶了出来,直接叫了人牙子……发卖了。”

  庞娇:“……”

  如此这般多次后,就连王璠也不得不承认棘手,“这谁能料到,姐夫挑出来的谢知行,竟是个不贪女色的硬茬!”

  无妨,你不露破绽,我可以给你制造破绽。

  挑唆毛文俊把谢知行带去青楼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灌醉谢知行,可这人不知是什么做的,面上看着温软,实则胸有丘壑,尤其对自己的酒量一清二楚,一口都不会多饮。

  庞娇实在无法,提出让百合给他下药的主意时,首次遭到了王璠的劝阻。

  “娇娇,真的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若是他实在不肯上钩,说明此人还算有情有义,不如……”

  庞娇掐腰一瞪眼:“舅舅!”

  王璠举手投降:“哎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去给百合送些银子就是……”

  可第二日清晨,当王璠按照计划在百合房门口“偶遇”谢知行,瞧见他那一脸悔愧痛心与自我厌恶时,歉疚之情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被人辗转捅到庞相耳中,都以为他疼爱女儿,定会大发雷霆,谁料庞相竟然抚掌而笑。

  “自古男子皆爱美人,娇娇脾气大,他贪图温香软玉,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肯听我的,以后要多少女人没有?”

  好一个人之常情。

  窗外偷听的庞娇静静靠在墙上,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原来这就是他对他自己,以及他的“儿子”的开脱,相比之下,妻女算得了什么?

  她绷紧弓,瞄准相府最高那栋楼阁的屋檐铜兽,一箭射出,铜兽砸在屋檐上叮咣直响。

  谢知行闻声找来,担忧地问她一切可好,庞娇笑了笑,“如今不大好,不过很快就要好了。”

  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

  最开始选择的死者,其实是李修,这一点,只有庞娇自己知道——毕竟让大理寺卿活着旁观命案现场,对凶手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不如死了,让疯疯癫癫的薛贵太妃去同相府闹。

  而王璠只知她要做手脚栽赃谢知行,并不知已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等谨郡王死了,舅舅自然就明白了,到那时他再怪我骂我,我都认了便是。”

  可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心理,王璠竟然在她苦心筹谋的这几个月里,同谢知行越走越近。

  “娇娇,知行人其实很不错,有情有义,而且瞧得出是真心对你,你不如试试……好好同他过日子,日子是自己的,只要过的开心,想那么多做什么?”

  庞娇登时炸毛:“过日子?你想让我走上母亲那般吃斋念佛的老路?!”

  “可……谢知行未必就是你爹那种人啊……”

  “舅舅也说了是未必!”庞娇从兜里摸出个瓷瓶,咣地摔在眼前,“我不会把后半辈子指望在未必两个字上。”

  王璠摸摸鼻子,把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小心翼翼装进随身的香囊中。

  “确定只是看着吓人,然后昏迷几日,不会真的伤身子是吧?放在谁的茶碗里?”

  罢了,就帮她最后一次,这一次之后再好好劝便是。

  而庞娇抬起头,看了这世上唯一至爱她的舅舅最后一眼。

  “你的。”

  ·

  谢知行被捕三月后,庞娇在府里点了支香,檀香淼淼升起,风一吹就散了,她托着下巴玩那缕烟。

  “你瞧,虽然父亲面前你赢了,可我能活下来。”

  “到了那头,替我照顾舅舅吧,毕竟到最后,连他也站在你那边了,这可是你欠他的。”

  这一日,父亲兴高采烈地带毛文俊回府,宣布这就是她下一任夫婿人选。

  前一个好儿子人还在大狱里,还没行刑,就有新儿子上了门。

  她呆呆地玩了一会儿烟,到那香要燃尽时,又道:

  “到了那边,找个好姑娘吧……他们都说你有情有义,找个配得上你的情意的,就……跟你差不多蠢的——”

  她笑了一下,笑声里混合着半声哽咽,微微上挑的眼尾突兀地流下一滴泪。

  “谢知行,我们到底……都是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