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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谁问道左人(2合1)(2 / 2)


“这么说,这太平道于你,其实就是一个生意了?”一旁娄圭忍不住插嘴问道。

“这位贵人明鉴。”马老公倒是对这种说法甘之如饴。“什么黄天苍天的小老都乐意拜一拜,但这个符水的事情真就是当成个生意来做的,无非是替我家赵大人做个抽成,小老也赚个辛苦钱,跟太平道并不是一路人。”

随着马肥之前的叙述,张晟的面色原本是惨白难制的,但是,这句话出来以后倒是多少有了一些缓和……毕竟嘛,对方并不是真的太平道人,对方只是太平道贿赂赵忠族人的一个渠道,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为他的不堪而感同身受,更不用担心太平道被这种人所污秽。

唯一麻烦的,便是那‘苍天不死,黄天难立’之语……虽然十之八九是假的,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听过,但终究是个麻烦。

“足矣!”

然而,就在马肥刚要按照公孙珣的指导思想进一步阐述太平道的反贼性质时,身为始作俑者,后者却突然喊了停……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太平道是不是反贼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此事到此为止。”公孙珣再度重申道。“不要再说了,我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君侯要如何处置我们?”张晟也似乎是做好了准备。

“我并不会亲自处置你们。”公孙珣轻轻摇头。

“那敢问君侯,我又该如何处置这二人与本地太平道?”上首的董昭听到此言后无语至极,这算什么事啊?

“也不需要你处置这二人。”公孙珣不以为然,却又朝门外示意。“无关人等都散去,义公,你去将我放在子伯车子右便车檐上的那封信取来……”眼见着堂上剩下的几人全都茫然不解,他才跟着解释了两句。“来时我听到本地太平道居然有两套人马,就起了些许兴趣,便一边坐车往这边来,一边专门遣人快马给钜鹿去了一封信,然后没想到太平道中的大医张宝还真给我快马回了一封信。”

韩当已经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娄子伯早有预料自然不必多言,可是董昭突然有些明悟,然后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倒也是让人遐思。

“我在信中直言不讳。”公孙珣看着紧张的马老公,还有一脸疑惑的张晟,也是不由失笑。“方伯眼见太平道猖獗,我又准备兴修水利,害怕误事,所以建议我清理本地太平道,以防冬日兴劳役时生乱。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人对太平道并无恶念,不仅身旁有人笃信太平道,甚至本人也曾通读过《太平经》,对经中一些说法深以为然……”

“君侯到底想说什么?!”张晟已经忍耐不住对方这种云淡风轻,万事尽在掌握的姿态了。

“没什么。”公孙珣见状便也不卖关子了。“我只是对钜鹿那边说,方伯有命,不得不从,但也不愿赶尽杀绝……故此,赵国三处太平道节点,先将邯郸那边的太平道分支礼送出境,以示诚意;而襄国的两处太平道节点,将于今日择其一而处置,以敷衍方伯,另一支则弃之不顾,依旧许其留下。至于你们两处分支,谁可以直接脱身,谁又要严惩不贷,请钜鹿那边给个说法,我依言而行便是!”

一直立场坚定的张晟终于面色惊恐了起来,马肥更是一时抖如筛糠。后者是担忧自己的命运,而前者则是畏惧公孙珣杀人诛心之举,万一……

然而,没有万一。

公孙珣接过韩当取来的书信,当众撕开如今在富贵人家渐渐变得流行的蜡制印封,只是轻瞥了一眼便随手交给了身旁的娄圭,然后就立即轻飘飘的吩咐了下去:“马老公,你把此处当生意,可钜鹿那边的大医张宝却以你为太平道在赵国的干城,回去吧……继续做你的生意,别耽误我的事便是!”

马肥当堂下跪叩首,并发誓赌咒一番,然后便不顾身旁的道友落荒而逃。

而张晟,却只是僵立当场,一言不发,不知是万念俱灰还是心存不忿。

“张道人,”公孙珣见状也是觉得好笑。“你其实心里隐约猜到钜鹿那边会弃你而选马老公,是不是?毕竟,你的大贤良师要做大事。而做大事嘛,信众固然是要的,可富贵人家的财力物力却更紧缺,更别说宫中常侍们的势力也是需要依仗的,对不对?所以,哪怕是马老公是个假的太平道人,你却是个真的,钜鹿那边也是毫不犹豫弃了你而选了他。”

张晟不禁握紧了拳头。

“并非是恶意嘲讽。”公孙珣轻飘飘的言道。“只是确实好奇,事到如今,你依然笃信太平道吗?”

“为何不信?!”忽然间,张晟勃然作色,声震屋梁,引得门外的褚燕一时警觉,韩当更是后退半步,挡在了公孙珣的身前。

但张晟却只是大声发怒,并无更多激烈之举:

“民生凋敝,百姓饥寒交迫,豪强率兽食人,可天下坏成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儒家士人却只知道和宦官争权夺利,无一人去看一看这乡野间的百姓!百姓生而下贱,从生到死宛如道旁野草,生不知、死不知、病不知、老不知……大贤良师再是有私心,也多少让这些野草有所依凭!太平道再是有些不妥,也多少让他们有所寄托!求一个无饥馁,无压迫的太平世界,也有错吗?!”

堂中一时鸦雀无声,莫说娄圭、董昭各自被震住,便是此行胸有成竹的公孙珣居然都无言以对。

“是我错了。”良久,居然还是张晟出言打破了沉默,而且一开口便否了自己之前的慷慨激昂。“对别人尚可出此言,公孙县君却是个好官,刚刚还说过,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看在眼里,此言说给别人倒也罢了,说与君侯简直荒诞……我如今并无言语,君侯要杀要囚都不会多言的。”

“你也回去吧!”公孙珣忽然没了之前猫戏老鼠的优越感,反而变的百无聊赖起来。“我冬日将整修圪芦河……若事成,不仅邯郸北、襄国南各地劣地变良田,怕是也能多出不少新田来。此番获利,我将尽力分出一些来安抚闾左贫民……你在国中贫民身前多有威望,要多加讲解,不要让他们被人利用闹事。”

张晟深深看了坐在自己身前的年轻贵人一眼,躬身一礼,然后也不理其他人,便直接转身而去。

“君侯真是好手段。”许久之后,董昭才勉力开口恭维。“一封假书信,就让赵国的太平道不攻自破,想来冬日整修圪芦河之时,这国中最后一个不稳的地方也不会再闹出事了。”

“或许吧!”公孙珣随口应道。

诚如董昭所言,公孙珣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对付太平道……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念头,而是说,即便抛去个人野心,太平道三十六方已然势成,哪里是他能对付的?

所以,此番行动真的只是如公孙珣之前对娄圭所言,他是按照刘焉的提醒,对太平道稍加处置,摒除自己行政的不稳定因素而已。而且不得不说,太平道的实际组织水平,和他们低劣的领导人素质,也确实让公孙珣和娄圭联手打造的计策变得十二分的成功……一封伪造的书信,就让赵国本地的两个太平道领导人彻底丧失了对公孙珣行政的危害性。

甚至,这之前的不稳定因素,隐约还有些变成助力的味道。

可是话说回来,这个过程中暴露的某些东西却也不是这么让人感到舒服的……张晟最后的咆哮与质问,虽然他自己很快就否定了,但也足以让公孙珣感受不到半分成功的喜悦与得意。

“君侯……”董昭依旧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迎面飞来一物,仓促接下后更是心中一紧。“这是何意?”

“本想敲打你一下的。”公孙珣斜坐回了太尉椅上,微微正色言道。“所以带了一份卢师亲手注释的《毛诗》与你,原本是准备走时丢在此处与你暗示的,但事到如今,我也没那个心思了。直言好了,我知道你此番上任必然是和方伯刘公一样,受了卢师托付,要替他监视于我的……一明一暗,倒也是相得益彰。”

娄圭与韩当面面相觑,而董昭欲言又止。

“不必在我面前遮掩。”公孙珣愈发叹气道。“你的才智初次见面时我便已经看透了,你在方伯前的那副样子,跟我当年在洛阳去拜访袁本初的时候一模一样……何必呢?”

董昭思索片刻,也是一声干笑,然后终于走下堂来,躬身一礼:“让君侯见笑了,上任之前卢公确实有所托付,不然以我的资历,也不至于这么快便能补到一个县长……事到如今,只能说任凭君侯处置。”

“都说了,不要做这些无谓之举。”公孙珣也赶紧起身握住对方双手恳切言道。“公仁,我虽然不晓得卢师到底是如何与你说的,但我自问在赵国所作所为并无多少亏心之举,你尽管汇报便是……但是,你我的才智,不应该放在相互提防上面,且想一想自己的职司,一县之长,总是要做些有用之事吧?”

董昭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天色尚早,”公孙珣进一步建议道。“之前有不少人献了多种修河的法子,应该择其善者而从之,早早定下来的……如今天色尚早,圪芦河又在两县之中,你我同车去看一看吧,也算是送我离境了。”

“谨遵君侯之命!”董昭再拜而起。

就这样,众人出了县寺,褚燕、韩当等人自去骑马开道护卫,而由于娄圭的车子只是督邮仪仗,仅能坐两人,于是众人又取了董昭的县君仪仗,然后让三人同车,径直往城外而去。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耽误了许久的车架仪仗出了襄国县城,来到城门外的主要路口处,众人却居然又看到了那马老公与张晟!

其中,马老公带着几名衣着华丽的太平道人,跪在空荡荡的乡野路口,叩首告天,叩首问地,周围路人则纷纷避让围观,甚至有不少人跟着叩首……不用说,这自然是太平道两大特色之一,向天地叩首忏悔免过了。

而张晟,则和几个同样穿着布衣道袍的太平道人一起,立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马老公的忏悔,却是一言不发。

不过,见到公孙珣等人的车架到来,那马老公也自然不敢再拦着路,也是赶紧中断了忏悔仪式,闪到了张晟对面的路边上。而载着公孙珣、董昭、娄圭的车架路过此处时,两侧的太平道人更是齐齐带着路人行礼问候。

车子轻松驶过路口,公孙珣的眼角余光扫过这两拨人,复又看向了前方的山野天地,也是顿时心生感慨,并继而想起之前自己在公学中所教的那首诗来。

最后,他居然情不自禁,当场摇头轻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车架远去,张晟看了一眼重新回到路口叩首忏悔的马老公,却是理都不理,只是带着自己身后的几名太平道人,大阔步的跟在车架后面向着自己家中而去,而且沿途高歌不止。

所谓:“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黄天,此何人哉?!”

————我是不知其人的分割线————

“马肥者,或言弘农马氏,迁巨鹿而居也,从张角,布太平道于邯郸,赫然一时。时太祖为邯郸令,识其淫祀妖言,欲尽驱除之。肥素以经义强辩闻名河北,乃持《太平经》谒官寺,自言通读《太平经》三十载,欲以道家黄老之术求赦。太祖借肥《太平经》,诵之片刻,复以经义对之,凡诘五,肥皆不能应,乃惭而退。后,太祖复上书朝中,请察太平道不轨,以肥勾连内宦,书不得至。”——《旧燕书》.方士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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