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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羽等在门外,见到宋凌二人,他看了眼稍微落后的罗锦年,用眼神示意道:能让大少爷知道吗?

  宋凌微不可查的点头,三人一路行到僻静处,罗锦年却是半点没看出这主仆二人打的机锋,若是被他知道指不定便撂挑子不干了,何事得瞒着少爷?

  仔细检查周边,确认没人后,罗锦年急不可耐道:都打听到什么?

  同羽却不敢直接回话,偷偷观察身侧宋凌神色后才答道:青葙村确实有一位王猎户,不过他前些日子带内人往上京问药去了,至今未归。

  这青葙庄与王猎户都很是怪异。同羽将在村中探到的消息一一如实道来,既不夸大事实,也不妄加猜测,一切交由宋凌评判。

  罗锦年抢答道:有人在说谎,前后反差不可能如此大,我们再回去审一审张椿,这小子很可能没说实话。他就站在宋凌身侧,自然注意到同羽说话前先是观察了宋凌反应。顿生不满之意,同样都是将军府的公子,你同羽为何更看重宋凌?

  他生在罗府,以滔天权势与如渊富贵养出一身无边傲气,近乎狂妄的傲气。强势与霸道与生俱来,随着年纪增长愈演愈烈,罗锦年就是中心。

  他要做话事人。

  人有百相千面,暴戾恣睢是杜少伤,宅心仁厚也能是他。狄戎恶狼是王猎户,古道热肠就不能是他?但他人之言不可不信,也不能尽信,同羽再去探。宋凌仿佛没听天罗锦年提议再审张椿。

  同羽和我返程再审张椿。当与宋凌出现分歧时,罗锦年下意识看向第三个人。

  同羽硬顶着罗锦年威胁的目光,躬身一礼,转身迅速离开这处火药味十足的战场。

  罗锦年更加憋闷,粗声道:你怎能确定张椿没有说谎,他口中的王猎户可与青葙村的完全不同,简直就像两个人。

  宋凌轻笑一声:张椿没有说谎,至于我为什么相信他,那是因为我清楚外界看法都有失偏颇。像兄长,对内爱护弟妹,对外重情重义,常有惩奸除恶的义举。但外人不了解兄长,传兄长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真真可恨。

  重情重义,爱护弟妹。罗锦年被这两句话砸懵了,他一直都认为宋凌这样的好学生是看不上他的,可没想到宋凌私下里却这样敬重他。他面上飞上两团红霞,所幸为了易容涂着厚厚脂粉,不然可要丢人。

  按住心中窃喜,佯装镇定:长兄如父,爱护弟妹是应该的,你用不着太感谢。先前的不满早烟消云散,也忘了要同宋凌争一争这回事。

  我是爱护弟妹的兄长,让一让他也无妨。

  宋凌嘴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他生在梨花巷,漫天流言与肆意诋毁让他自卑,随着年岁增长,化为病态样的自尊。生来不在中心,那就去争!去抢!到那最高的顶点,叫世人再不敢轻慢于他,神明见他亦垂首。

  话事人只能有一个,不容许出现别的反对声音。

  罗锦年还在回味宋凌一番话,回过神来宋凌却已经走出去很远,只遥遥望见一清瘦背影,他忙追上去,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接着下棋。

  罗锦年脚步顿住,扶额道:我在此处等你。

  等宋凌消失不见,罗锦年突然觉得奇怪,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冥思苦想半天一拍脑额终于察觉矛盾之处。

  宋凌怎么确认王猎户就是狄戎人的?尽管他有诸多疑点,但眼下没有铁证指明王猎户就是狄戎人,一切都是他人之言。宋凌自己也说,他人之言不可全信,所以他为何前言后语自相矛盾?

  依照宋凌往日性格,绝不该如此武断啊!

  等下!如果王猎户真的是狄戎人那接下来只要找到他的踪迹,任务岂不是就完成了,这么简单?

  罗锦年心中疑窦丛生。

  宋凌漫步到黄老门口,天上下起小雪,上午下雨这会儿下雪,真是怪天。

  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眼神晦暗不明闪烁不定,确认王猎户身份容易,找到他踪迹也不成问题。

  张椿没说谎,但他也没全说,说一半留一半可比谎话有误导性多了。

  待指尖雪花化为冰冷的水,宋凌收拾好表情,噙一抹笑意,曲指轻叩小门,笑道:黄老,晚辈又来叨扰了。

  第54章 百相(三)

  青葙庄里有待客用的小院,宋凌一行生人出现在村中早早就有人报给了庄中管事。一局还未下完,管事已经寻上门来询问情况。

  他没有打断对弈,安静站在一旁,等对弈结束管事上前来拱拱手道:不知客人该如何称呼?从何处来?来我庄中又所为何事?

  因着这管事待人有礼,并无豪奴盛气凌人的作派,宋凌对他,对青葙庄的评价又上两分,把拢起的大袖放下,起身回礼笑道:我主仆三人原是上京城人士,城南范主薄乃是我叔父。我姓李名蒙,此行前来是因家中祖母即将生辰。听闻贵庄有位王猎户擅猎,这才特意前来想寻一张上好皮子,充作寿礼。

  城南确有一范主簿,李蒙也确有其人,田氏提前已经替他们安排好身份。但这身份嘛,可经不起推敲。

  管事并不因来人只是主薄子侄而轻慢,态度依旧温和有礼,笑道:李郎君来的却是不赶巧,王猎户去了上京城,不知何时方归。郎君来者来客,如今老爷不在庄中,便由我越庖代俎招待郎君,还望郎君莫要介怀。

  管事何出此言,是蒙冒昧来访多有叨扰。宋凌歉然道。

  庄中有待客小院,如今天色不早,郎君可愿在庄中暂住一晚明日再走?

  宋凌作迟疑状,来回踱步,最终摇摇头:出门时未告知家里人今夜不归,蒙怕长辈忧心,就不多叨扰了。

  郎君来到庄中若未多加招待便让郎君离去,待老爷回来指定揭了我的皮子,郎君可怜可怜我,郎君家中我可派人前往告知。管事苦着脸,商量道。

  宋凌心中了然,这是示弱,以情动人。

  他似有意动,但最终还是拒绝道:实不相瞒管事,蒙此行入京是为来年春闱,委实不想空耗温书时日。

  管事急切道:郎君不必忧心,庄中藏有许多珍奇孤本,可供郎君翻阅。庄中还藏有几块上等毛料,郎君也可挑拣一二,全当老爷送给郎君的见面礼。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太过迫切,管事补充道:郎君从上京来想必也听过我家公子传闻,唉,公子他行事不羁,最不喜念书。老爷对他也没有法子,因此见了别家念书的郎君难免心中欢喜,老爷出门前特意叮嘱过,若有读书人来访需得好生招待。

  听着倒是合情合理。

  这是利诱,若他真是李蒙,家中底蕴不深,就算品性高洁不为财帛心动,身为读书人也定拒绝不了孤本诱惑。

  见火候差不多,再矜持下去,管事说不得要抢人了,宋凌借坡下驴道:那便叨扰管事了。

  管事见他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在宋凌提议先去找两位书童后也欣然答应,左右再耗点时间,煮熟的鸭子还怕飞了不成。

  待寻到罗锦年与同羽,在管事的带领下四人前往位于村子后方矮山半腰上的青葙庄。

  青葙庄中广植松柏,秋冬不枯,绿华如盖。回廊依山而建,藤蔓绕柱,上开零星黄花,自有野趣。

  管事领着宋凌三人穿过回廊,来到客院,客套一番后,告辞离开。

  罗锦年一直没说话,全程紧绷着身子如临大敌,宋凌见状调笑道:向午不必紧张,杜家虽然家大业大,待人却和善。

  同羽已不动声色的将院中仔细检查数遍,确定没有暗手后朝宋凌点点头。罗锦年见状松了口气,转身想合上门窗。

  白日里门窗紧锁闭门不出,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等心怀鬼胎吗?

  罗锦年脚步一顿,走近宋凌压低声音: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就把我们带青葙庄中来了,青葙庄有没有问题还是两说,宋凌你真是不怕死?

  他忍了一路,终于找到机会质问。